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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钝症晚期患者


唐川失眠了,这是他第三次失眠。

他一向睡眠质量极佳,这主要是因为他没心没肺,不求上进,职称地位什么的都无所谓,物理数学就是他的情人,刑侦也是他所热爱的事业,书中自有颜如玉,日日与其作伴无异于暖玉温香在怀,乐不思蜀也罢。


第一次失眠,是二十年前的学生时代。

那是一节和任何课程都没什么区别的地理课,那是一个和任何课堂都没区别的课堂氛围,他穿着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的白衬衫,梳着打了发胶的大背头,坐得人五人六的。然后,他注意到了班上那个不苟言笑却地理课上默默研究四色理论的同学,他心里的小天空大概燃放了30秒的烟花,然后他想:有趣。


夜里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翻来覆去,但是有自己也说不清的激动在打转,他已经快速脑补了两人成为好兄弟以后惺惺相惜共同解题的美好画面,如果世上有什么路让人垂涎三尺,那肯定是通往真理的路。如果世上有什么人让人念念不忘,那肯定是真理之路上的知己。假想中,他冲上前去敲了敲那个人的肩膀,假装感慨地说:小子,能入得了我唐大少的法眼,你可以嘛!


第二次失眠,是十几年后的某天,从某个无关紧要的人那里却听到了令他难以平静的消息,他按耐不住想了解更多。说起来也奇怪,毕业好些年,从未想过去打听他的下落,可如今骤然得知,当年初见的情形竟历历在目,唐川想了一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得出的结论是当年的比赛还没个好结局,作为一个有始有终的人他必须以再赢一局做结尾才是君子之道。第二天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案件,没有理论,只有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黑板前嘻嘻地笑着。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栋小破楼的二层,提着一瓶酒,和一沓数学资料。


然后就到了今天,真相告破,一切水落石出,陈婧自首,那个人在这最后一场比赛中,终究还是输给了他,对真相一无所知和对牺牲了如指掌,到底哪个更残忍,唐川也说不清楚。可是失去了什么的巨大恐惧感和揭露真相的成就感轮流在他身上冷热交替地蹿来蹿去,他浑身发冷,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信念开始在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坚定起来:无论如何,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必须是自己,必须是自己。


把过去的回忆一一整理,他发现自己对石泓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而那个人却是不知怎样的一言难尽。他从来不知道,石泓是怎样从一个数学天才,沦落到去不入流的中学给一群熊孩子当教师的境地。他不知道石泓受过怎样的苦,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他曾经怎样对生活绝望到准备一死了之,更不知道他竟凄惨到会因为一对母女温暖的微笑而以此为生命的唯一亮光。


当年的惺惺相惜,于他而言是棋逢对手的意气风发,于那人则是混沌生活里仅有的明亮灯塔;在他心里,未见的那段时间只是段漫长的岁月,在那个人心里,那是十五年九个月零十四天。


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是究竟错失了怎样的十五年。他想与那个人月下小酌,直到双方都醉意朦胧,醺醺然冒着平时因为羞涩不会说的自负言语。

他想与那个人激烈地争吵,吵到面红耳赤,直到其中一个被另一个完全说服,一边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胜过对方一边暗暗佩服对方的聪明机敏。

他想与那个人分享一切思想的火花与碰撞,那个人是他亲密无间的朋友,是他势均力敌的敌人,是他薛定谔箱子里的猫,是他莫比乌斯环的反面,是他哥德巴赫猜想王冠上的明珠。

他曾经与他近在咫尺,却终究与他失之交臂。如今往事皆如大梦一场,而他对那一切的真实性都不得不开始存疑。


他以为自己是赢了,可是如今却发现自己输得彻底,电梯里那个他活了三十多年唯一一个放在过心尖上的却又丢失在尘埃里的人,又拾起多年前第一次讨论盲点问题的那眼角的一丝狡黠的笑意,问他说:这道题,难吗?
可惜我是个迟钝症晚期患者,而你扔给我的竟是这样一道无解的难题。选择公正还是输赢,选择真相还是选择你,难,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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